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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苻坚……你根本不曾信过我……你是恨……你是恨我啊……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我被糟践死……你才痛快啊……是不是……”
明明置身于如此安静的房间,可是只要稍一入梦,耳畔便是如此回环往复的声音。猛然惊醒,看到睡在床上的那人却仍是那般平静,平静得简直如同死去一般。
每当这个时候,苻坚便恨不能冲上去将他摇醒,然后告诉他一切绝不是如此,绝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自己哪里是恨他啊,哪里是恨他?分明是……
然而床上的人一如既往地昏迷,却绝不会明白半分。
仿佛有什么,如同沉沉暮霭一般挤压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苻坚再度吐出一口起来,站起身来,踱步至窗边,抬眼远眺。
此时正值初秋,院中的竹林已有些颓败,而另一侧的梧桐却正值繁盛。
枫红一片,如云如锦。
苻坚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回想起昔日二人在这院中的种种,不自觉地挑起嘴角。然而下一刻,面色却陡然地沉了下去。
王猛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苻坚不予理会,并不代表他不以为然。或许,直至此刻,他反倒异常清醒起来,反倒是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慕容冲……究竟如何。
他记得那夜看见慕容冲倒在血泊的时候,自己心内的深入骨髓的悔恨;记得他一刀刺进心口的时候,自己胸口那感同身受的疼痛;记得他倒在自己身前时,自己脑中空无一物般的惊惶。
以及此刻,明知这般守着并无半分意义,脑中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明知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身担无数重任,却根本挪不开身。
明知不该,却又故犯。这种感觉……便应当是所谓的“无可自拔”了罢。
苻坚回身定定地凝视着床上的人,用力握紧了袖中的拳。
慕容冲是在一个黄昏醒过来的。
微弱的明光侵入视线,一点点驱散了眼中的混沌朦胧。他仰卧在床上,睁着眼望着自己上方帐顶。直到眼见其上的精工绣文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如初,才感到知觉亦是慢慢地回复到了四肢。
脑中思绪散乱地游移了一阵,慢慢地也凝聚起来,连带着和自己沉睡太久的记忆,一道复苏过来。
这种感觉,简直如同死过一次般。
尝试着动了动五指,有些乏力,却足以慢慢地握成拳。慕容冲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然而胸口骤然而起的疼痛,却让他的动作不得不顿在半途。
里衣之下,是缠在胸口的层层绷带。稍稍一动,便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慕容冲伸出手,按住自己右胸,咬咬牙仍是强坐了起来。斜斜地靠上床头,脱力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一偏头,却发现床畔正伏着一人,似是已然睡去。
慕容冲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却挑起了嘴角。然而这笑不过一闪而过,他并没有惊动对方,只是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
那夜的种种,此刻一一浮上脑海,却不知究竟可算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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