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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无法道:“对,当时仲翔先生随行,他也劝说祖父收回成议,须知那时的南方,公台董家如日中天,沛上刘家气焰熏人,孙家强出这个风头,没什么实惠,反而可能招祸。”
天机紫薇点头道:“仲翔先生…是当年以易法著称,又善游说的那位智士么…”见孙无法点头,笑道:“见识确然不凡。”
不仅劝说孙霸先采低调,仲翔更看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孙家拥有一支游走在它人目光之外,便宜行事的私兵的机会。
“这样的事情,只能托付给最可信赖的心腹,而那时,祖父最信任的就是黄将军。”
就这样,黄麾绍借死藏名,改变身份成为了新的锦帆贼,并用这个名字将被分散开来的锦帆贼众重聚,因为锦帆贼总是以面具示人,所以这个计划执行起来竟是出奇的顺利,黄麾绍很快就将锦帆贼重建,而少数有所怀疑者则被他一一肃清。此后的五十年中,锦帆贼一直纵横于南方江泽之中,为孙家办了很多不方便办的事,也掌握到很多不容易掌握的事情。
“现在,已经有一些人隐约察觉到锦帆贼和孙家之间有某种联动,但一般也认为是孙家付出大笔金宝,与之达成了稍高一层的默契,谁却又能想到,锦帆贼其实一直都是孙家的另外一队家兵…”
感叹的说着,天机紫薇又道:“绳祖…是武链绳祖罢?”见孙无法点头,笑道:“本命元灵为‘虚日鼠’的神兵,听说是御天神兵当中最为灵动多变的一件,没没多年,想不到早已经出世了…”
孙无法笑道:“其实黄伯本来用的就是铁链,他做江贼时惯用两条铁链,大为有名,后来祖父收他为将,觉着终究不是阵前兵器,才劝他改练大刀。”
又道:“绳祖之得,是在我祖父手里,因为知道黄伯精于用链,觉得是天意,就专门送了给他,他又苦练七年,终于将元灵请降,因为是祖父所送,他对之非常珍重,又因为希望保留一些底牌待人,所以不是万不得已,他都不会动用,算来绳祖入他手中四十二年,总共也只六次对敌而已…”出了一会神,又道:“前面四个人,都被他灭了口,但面对帝颙嗣和玄武兄弟,他却只能凭之自保…嘿,江人代有才人出呐…”
又道:“黄伯是经老了事的,他刚才也说玄武是极认真的要杀帝象先,绝无虚纵之态…对玄武兄弟的怀疑,你总该放下了罢?”
天机紫薇苦苦一笑,沉思一时,道:“黄老将军久历世事,他的眼力,我信得过,对玄武先生,我大约的确是错疑了…”
原来,为了印证玄武的忠诚,天机紫薇要求安排其刺杀帝象先,但同时,因为另外一些考虑,他又不希望帝象先就这样死掉。
“就大势而言,帝象先死掉,只会便宜了帝牧风,而从更长远的趋势看,更可能只是在为帝颙嗣代劳。杀掉他,反而会白白浪费掉一个选择,会使那些因帝少景之重伤而在酝酿选择的人很快决定…对我们,这并不好。”
“就眼下而言,对谢家的图谋,我大约能揣摩一二,但他们到底还有什么本钱,我却又没什么把握。而同时,帝象先这样来到瓜都,应该也是因为仲达发现了一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帝象先被玄武先生刺杀,反而可以解放谢家,使他们再没有压力的从容准备或是暂时停止…这,也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所以,我要帝象先伤而不死,只要这样,谢家就会动摇,会要在‘潜藏待机’和‘快速发动’间左右犹豫,考虑该如何选择…这种情况下,就会有更多的破绽出现,有更多的情报流出…到那时,应该就可以对一切做出更为精确的判断了。”
在这样的考量之下,孙无法秘密安排已进入瓜都的黄麾绍对玄武的行动进行监视,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黄麾绍纵横水上多年,应该有能力在关键时刻将之阻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锦帆贼与云台山从无联系,与孙家的关系更是高度机密,即使身份泄露,也不致引起玄武的不悦。原觉考虑的极为周全,却没想到横刺里冒出一个太史霸,搞得大家都好生尴尬。
适才黄麾绍再三解释,表示自己实在没想到这个才入伙一年,自称太史子明的年轻人竟就是大名鼎鼎的“云台山第一逆徒”,硬接孙无法十招不死,反出山门的“冰天霜剑”太史霸。
“他手下功夫很硬,嘴又紧,我也很喜欢他,本来还考虑再考验一段时间后向大少请示,是不是让他再多知道一些事情,那是打算把他培养成下一任锦帆贼的,那里想到,竟然会是…”
看着七十多岁的老人唉声叹气,两人都无话可说,只能尽力劝慰,肚子里却也都不好受。如今黄麾绍既去,便论到孙无法大发牢骚。
“那孩子,我真是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投入董家就够胡闹了,现在竟然干脆入了锦帆贼…奶奶的,这么想当强盗,当初为啥要反出云台山?!”
面对孙无法的发泄,天机紫薇也唯有苦笑,待孙无法发了好一阵子牢骚之后,方道:“霸少的事情,可以不必太在意,左右谁都知道太史霸是云台山的叛徒,也都知道他练的是冰霜变…玄武先生该不致为了这个有多少想法。”
孙无法怒道:“我不是担心玄武,我是担心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接我十招就够资格搦战这样的强豪…当初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三招就拆了他的骨头!昨天要不是玄武放了一马,他现在就该躺在南湖底下喂鱼!”
天机紫薇笑着开解几句,见孙无法怒气渐消,便又道:“大圣,黄老将军刚才说的事情,其实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骨肉同心,若有机会,真不妨与孙太保联系一二…”见孙无法又要拉脸,只一笑,道:“当年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只想请问大圣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圣知不知道?”
孙无法一怔,道:“什么地方,胜棋楼啊。”
所谓胜棋楼,乃是说开京赵家开国时候,瓜都地方出了一名大将军,佐皇开朝,战功彪炳,后来心倦思归,请辞一尽权位归家,唯以奕棋烹鱼为乐,后来皇帝出行,偶过瓜都,到将军府上闲坐,二人对奕,那大将军不知怎地,竟是行棋咄咄,杀得皇帝大败亏输,中局而投,虽然当时强作欢颜,夸称国手,还亲手提了胜棋楼三字,制为匾额,却到底萦此一事在心,后来竟是寻了别个借口,赐了那将军一死。这胜棋楼也因此故被视作大大不吉之处,以是荒废。孙无法却偏喜欢这个调儿,故将见面之处选在这里。
天机紫薇一笑,将座上棋局拂的乱了,道:“大圣,请过来一步。”孙无法依言过去,见天机紫薇落子如飞,转眼已摆了四五十手棋落,孙无法也甚知棋理,见黑棋大大不妙,皱眉道:“这不是任人宰割么…这么烂的谱子你也打?”
他说话时,天机紫薇已摆到一百三十二手,方轻轻停了,这一局下的极为激烈,摆却四颗座子后,东南角上便一片混战,走的密密麻麻,延至南面边上,西北角却仍是空荡荡的,此刻胜负已分,东南角上黑子被杀的干干净净不说,外面尚有一条大龙全无眼位,急待出头,但周围白子疏落有致,便逃得出时也是苦活,这一局总是输定的了。
孙无法见天机紫薇停手,笑道:“怎么,黑棋投了?”却听天机紫薇轻声道:“对,投了…三百多年以前,就投过啦!”不觉心中一震,道:“胜棋楼!?”
天机紫薇点头道:“正是。”
孙无法再不说话,低头细察一会,皱眉道:“若果是此谱,那难道说当初他便真有不臣之心?”他见局上白棋手段凶悍异常,断镇碰刺,着着争先,竟似非以胜负为念,而是要将黑棋杀的精光方才称心。
天机紫薇苦笑一下,道:“大圣,当初那局棋中道而折,今天,咱们把它走完可好?”孙无法微感困惑,却道:“好。”也不掸灰,便在天机紫薇对面坐下,拈起黑子,虚空一飞,反来攻杀白龙。
要知此时东南角上白棋已成大空,黑棋一条大龙若是拼死突围,再被白棋趁机围空,那就必败无疑,是以孙无法虽知白势难取,一出手仍是强攻。天机紫薇一笑,亦落了一子,却是向横里跳出。
棋局一启,两人再不言语,凝神对局,不一时已又下了一百余手,孙无法此时早已败定,却吃不过天机紫薇坚持,定要将官子收尽,一边思索落子,一边苦笑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想了许久,方在角上落了一子,正是此际最大的一着官子。
天机紫薇笑道:“好!”忽然提起手来,在黑阵中落了一子,孙无法一怔道:“什么意思?”
盖那处乃是半个虎口,孙无法应声便可提落,绝无半点借用,此刻盘上亦非打劫,端得是莫名其妙。
听孙无法问起,天机紫薇只一笑,道:“白云漫野,不过欲衬黑龙飞天…请大圣再看一眼棋局…”孙无法皱眉细看时,却悚然一惊,道:“怎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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