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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爷爷是个好人,是个老好人!这辈子从没得罪过人,没做过亏心的事。我能跟他过一辈子是我的福分!他走了,我也就快了。”奶奶说着,连连抹起泪来。哭老伴,也哭自己即将到来的那一天。
我的心更痛了。奶奶说得没错,谁都有走的那一天。生老病死,这个自然规律谁都跳跃不开。
也许有一天,爱我的人,我爱的人就这么一个一个地走掉了。我该怎么办呢?真不敢去想。
夜晚降临了。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家里处处灯火通明。
明天就要下葬了。今晚要装殓入棺。这是我唯一能再见爷爷的机会。
当陈老太掀开盖在爷爷身上的床单手绢之前,就一再地告诫我们,谁都不能把眼泪滴在他身上。
我强忍着心中的痛楚,把眼泪勉强地锁进眼眶里。爷爷的儿孙们都在他身边围成一圈。
手绢徐徐地掀开了。爷爷那张再熟悉再亲切不过的脸展现了出来。
他的脸瘦削坚毅,额头平平地舒展着,脸上的肌肉很放松,就像睡着一样。而脸色居然还有一点红润。
在一瞬间,我有一点恍惚,似乎只要我轻轻地摇摇他,他就能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不知不觉得想要用手去触碰他。陈老太立刻伸手拦住了我。“不能碰!”她的语调很坚决,也很有威慑力。
“我告诉你了,这是喜丧。你看,他脸色多红润,就像活着一样。不是人人都可以这样老死的。只有积足了阴德的人才能这样的。”陈老太很是赞叹。
随后,他们把爷爷从门板上小心翼翼地平移到棺木之中。按习俗,爷爷被穿上了七层的衣服,头上戴着崭新的帽子,枕着大红色绣花的头枕,脚下是鹅黄色的脚垫,身下铺着鹅黄缎面的褥子,身上盖着大红色的龙凤被。
这就是我爷爷最后的衣物。这也是他用过的最好的东西!
我的泪在眼眶越积越多,我赶忙用纸巾接住滚滚而下的泪珠儿。
这些衣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是若干年前,奶奶邀请村里的张奶奶一起缝的。秋日的午后,奶奶在平坦的院子中铺开了一苇草席。阳光很好,暖融融的。她们拿出已经剪裁好的布料,细心地平摊在席上,再一点点地往进塞棉花。
我好奇地在旁边盯着看。
“他叔,你看这衣服怎么样?”张奶奶笑嘻嘻地问爷爷。
“好、好!”爷爷满面笑容地答应着。
“你百年之后,就穿着这寿衣走了。还算满意吧!”
……
幼小的我当时非常不解,什么叫百年之后?什么叫寿衣?心想,寿衣难道不是在过寿的时候穿的呀?谁想此寿非彼寿。
而爷爷居然能那么心平气和地看着她们缝制自己的身后衣,他不怕吗?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难得真得是生无可乐,死亦无畏吗?也许生是在遭受无穷的折磨,死才是最终幸福的归宿?
爷爷被安置妥当了。陈老太说:“你们都再看他最后一眼,这就要盖棺了。”棺板被几个壮小伙子抬起来了。一寸寸地盖了上去,从脚到腿,到上身,再到脸。他就一点点地消失在那扇木板之后了。
四根长长的铁钉订在了棺木的四个角上。榔头“咚咚”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下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被紧紧地拘在了那里,再也回不来了!
吹鼓手吹起了萧萧的哀乐,让人肝肠寸断。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能见到爷爷了!
这居然是真的!
这怎么就不能是个梦呢?
我倒宁愿这只是一个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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