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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来的有些迟了。”
幽谧花影之下,一方古朴案桌静立。少女清脆的声线蓦然划破这静谧,她款然坐在那平日里他常坐的位置。
少年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轻声说道:“嗯,今日阁中有琐事缠身。”言罢,他轻柔地将所持卷轴置于案桌之上,动作间尽显从容。
他的眸光流转,扫向少女所书之字,瞬时,神色一愣。只见那宣纸上,字迹歪歪扭扭,似是蜿蜒爬行的怪异长虫,笔画交错缠绕,墨痕晕染,黑乎乎的一片,教人无从辨认其中真意。他不禁微微挑眉,诧异之情溢于言表,道:“你这是在画符咒么?”
少女闻得此言,身子猛地一震,猛然抬头,那目光直直撞入少年深邃的瞳孔之中。少年双眸随她动作微微下垂,四目相对,他的眼眸仿若幽深夜空,漆黑而明亮,其间仿若闪烁着点点星宿。睫毛如鸦羽般漆黑浓密,眼尾处微微上翘,恰似一个精巧的小钩子,每当他轻轻眨眼,那钩子仿若有了灵性,似在轻轻勾着旁人的心魂。
少女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潮。
可是这一次,她却望着那双眼睛失了神,思绪飘远。少年轻咳一声,翩然起身,将目光投向别处。
少女见状,盈盈一笑,声若银铃:“我乃武将,自幼舞刀弄剑,这笔墨之事自然难比你。”言罢,她赶忙起身让开,将那写满字迹的宣纸匆匆揉成一团,玉手轻扬,纸团朝着一旁的草丛飞去。“你来写,你的字才是赏心悦目。”
少年的视线在草丛中的纸团上微微停留,片刻后,他缓缓收回目光,从容落座。正欲抬手取笔,少女已笑语嫣然,将狼毫递至他的眼前:“笔在我这儿,给。”少年抬眸,望向那递来的狼毫,只见少女握笔的手,指节处却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粗糙,其上还沾着点点墨汁,大小不一的薄茧错落分布。
见他仍在愣神,少女道:“愣着干嘛?接着啊。”
少年似是才回过神来,他缓缓抬起手,却并未接过笔,而是顺势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少女一怔,只觉一股温热传来,却见少年将她手中的笔轻轻放下,随即并指如剑,指尖竟泛起淡薄的红息,少年的手修长而匀称,指甲盖圆润饱满,还有白色的小月牙。
他并指而起的指尖,缓缓掠过她的手心。红息闪烁之间,那手上的脏污竟瞬间消失不见,仿若从未沾染。“好了。”少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若春日的微风。
少年放下手,抬眸望向少女,只见她双颊已然绯红,那小巧的耳朵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恰似那日她亲手拿来的水蜜桃。少女羞怯无言,转身便离去。
少年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即目光再次落在绿草之中的纸团上。他缓缓起身,将纸团捡起。而后,他以指为梳,温柔地将褶皱的宣纸慢慢展开。不知为何,他凝视着那上面杂乱无章的字迹,嘴角竟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微末的弧度。
彼时,花影之下少年的身影缓缓消散,继而之,是一片无尽的幽暗。
鲛纱如雾,少年那玄青色的袍角,于这黯淡光影里微微摇曳。他的面容隐匿在晦暗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周身散发的哀伤气息,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仿若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床榻上静卧之人挪移。
声声沉闷。
待他走近,那眸中的哀伤与凄怨,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浓郁得化不开。他凝视着榻上之人良久。而后,他的身形缓缓下沉,单膝跪地,抬手时带着微微的颤抖,一下又一下,轻轻抚过榻上之人的脸庞,从光洁的额发,沿着挺秀的鼻梁,最终在微微泛白的唇瓣上停驻,似是要将这面容的每一寸轮廓,都深深铭刻于心。
此时,他那略带着沙哑与疲倦的声音,声声叩问:“嬴儿,我离开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长夏仿若被梦魇惊醒,猛然坐起,眼神中满是怅然与惊讶交织。这突然的动作,牵扯到全身伤口,仿若无数细密的针,同时深深刺入肌理,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蹙起。她下意识地轻抿双唇,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刚梦中的触感,冰冷而又真实,令她的心,在这无尽的疼痛与怅惘中,愈发地沉沦迷失。
她唤道:“九和,九和。”
陈旧的门扉发出“吱呀”一声开启。那信步踏入之人,却并非九和。
祭司那带着几分轻浮的嗓音,悠悠然在屋内响起:“醒了?你这恢复能力,倒是颇为惊人啊。”
他一袭灰白长袍随风而动。
他将手中的药轻轻放置在桌上,那药碗与桌面触碰,发出轻微的闷响。随后,他转身走向窗边,举手投足间,衣袂翩跹。随着窗子被推开,一抹清冷的风悄然涌入,他又挥袖之间,屋内的烛火逐一亮起,原本凄清孤寂的角落,此刻才渐渐有了几缕温暖的光亮。
那刚刚在长夏梦境中徘徊不去的影子,也在这渐盛的光明中,缓缓消散,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萦绕在长夏心间。
“没有人进来过么?”长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惶与疑虑。
祭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狡黠:“你还在做梦呢?什么时候有人进来过?”
长夏听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祭司故作惊讶地瞪大了双眸,那模样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你不会都忘记了吧?”
“什么?”长夏眉头轻皱,眼中满是疑惑。
“是我把你从边境带回来的。”祭司微微扬起下巴,似是在等待着长夏的感激。
谁料长夏根本不领情,直接说道:“说的好像是我逼你似的?”
祭司这下可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佯装嗔怒:“哎,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有你这么说你救命恩人的么?”
长夏一把拉开被子,开始穿戴鞋袜,动作利落。随后,她轻轻扭了扭脖子,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说道:“你不来,我照样可以自己回来。”
祭司抱着双臂,带着几分倦意斜靠在柱子上,眼底却含着一抹笑意:“要说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你这话说的,莫非是我费劲心思给你熬的药你也不喝了?”
“喝,为什么不喝。”长夏说着,便伸手去端那碗药。
祭司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长夏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碗黑黢黢的、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药的东西:“就你那毒还毒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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