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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 生死两茫一（第2页）

在无休止的杀戮中，饶如卿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往外冒得狠了，她却像是对疼痛浑然不觉。失血过多让她手脚阵阵发冷，偶尔有些惊悸，头也昏昏沉沉，手也有些抬不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战场上的另一个缓坡的顶端，也不知何时，周围好像再无扑上来的敌人，耳旁的呼号和惨叫声都已经淡去，只剩下这西境的冬天，大到有些离谱的风声。

饶如卿放下了手。

却在此时有些站立不稳，便将剑插进了前方的沙土中，用双手拄着剑柄，才不至于摔倒下去。

举目望去，四周满满的皆是尸体和鲜血，似乎这一处，就只剩饶如卿脚下一小块还算得上是“净土”。

连风都带着血的腥味。

饶如卿拄着剑，慢慢地抬头朝天边望去。

这一仗打了好几个时辰，出城时还是日上中天，而现在夕阳已经要彻底落下。

不知是不是因这是西境，夕阳在地平线上的影子都比平常看起来要大上许多。残阳血红，艳丽的橙红色光芒笼罩了整个已经归于安静的战场，笼罩着这些惨烈的厮杀痕迹。

饶如卿有些恍惚地仰头看着那壮丽的夕阳，在失血过多带来的冷意中，模糊不清地想着——亚瑟王在卡姆兰之丘的惨烈之战中，刚刚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站在遍地尸首之间，是不是也有这么一轮血红残阳？而那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慕云深赶到的时候，便看到的是饶如卿立于缓坡之上的背影。

饶如卿的头盔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身上的甲衣已经被刺破了数道，全身都浸染着血色，还有新的鲜血在不断从全身上下的伤口中涌出。她的发髻也散了，如瀑的长发有些乱，就那样披在身后。

她站在满地的断剑、沾血的武器和横陈的士兵尸体中间，夕阳的橙红光芒将她整个笼罩进去，仰着头看天边，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迷茫，寂寥和悲壮。

慕云深的心狠狠地揪紧了。

他恨自己听了她的话，没有与她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也恨自己来得晚了，若是再晚一步自己或许就要与她天人两隔。

慕云深双手颤抖着，翻身下马，跨过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缓缓地、忐忑地从身后走近她，在还有几步之遥时，小心地轻唤了句：“如卿……”

就像是一团混沌中注入了一丝清明，饶如卿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努力地、慢慢地转过头来，真的看见了她思念已久的慕云深的脸。

她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下：果然是伤重了，怕不是要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即使是这样，饶如卿依然在这“幻觉”带给她的安心感中，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昏迷过去。

慕云深身形微动，将要倒下去的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饶如卿不知道的是，在虞皓带来的十万军与戎人一道进攻不久，在秦伯昭此前的暗中安排下，十万人中的大半都转为了进攻身旁的戎人。未曾料到虞皓这些“援兵”竟反水的戎人们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几乎全军覆没。

而将外敌清理得差不多之后，一片混乱中，同胞相残的戏码才刚上演没多久，虞皓的军队竟然开始转过头，从中间开始，打起了自己人，根本没管对面的那些所谓“叛军”——这操作把饶如卿手下的这些将士都看愣了。

这些转头来攻打“自己人”的将士都是虞皓从各地随机抽调过来的、拼凑出的五万人，身处战场后头安全地带的虞皓于变故和慌乱之中，一时不查，与秦伯昭失散。

他并无武功傍身，面对完全颠倒过来、几乎无法控制的战况，以及潮水一般朝他涌来的自己人和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即使他早已不在意生死，却依然感到了本能的害怕。

最后却是赵勤桥的心腹将领带着一队人，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带着虞皓逃出了战场，朝京城而去。

这是秦伯昭与饶嘉善第一次合作，因为情况紧急，饶嘉善只单方面给秦伯昭留下了一封信，可两人却像是多年的搭档一样，无比默契。

秦伯昭摸着饶嘉善的资源亲往西境，在虞皓的眼皮底下安排了这么一出大戏。

虞皓从各地随机抽调的那些人，“碰巧”全是饶嘉善安插在各地驻军中的“钉子”手下的军队。

而赵勤桥的心腹也是领命前来的西境，就连护着虞皓逃出包围圈、一路回京，都是已经写好的剧本。因为现在的赵贵妃还在虞皓的控制下，赵勤桥还不能被“逼反”。

虞皓此次的惨败在于，他过于相信虎符的威力了。

虎符或许能够给他权利调兵遣将，但在战场上，将士们更会倾向于听从与自己相处更久、直系的将领的领导，尤其是，饶如卿在战场上那席话，还有全大荣皆知的饶嘉善的传说，都极大地动摇了这些普通将士的心。

此举隐秘，秦伯昭此次谋划的资源几乎都来自饶嘉善，为了瞒住虞皓，真正起作用的这些普通将士可以说是全不知情，因此也算是兵行险着。饶如卿以一女子之身，在战场上的奋力厮杀的情景，以及那席情真意切的宣誓，成为了最后的临门一脚。

小栾曲一役后，原本饶如卿从京畿带出的五万军损失惨重，只剩下了两万人左右，皆被赶来的慕云深安顿在了小栾曲中。饶嘉善的心腹副将还活着，慕云深便安排他暂时带着这些人镇守西境。

空澄被人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腹部的伤极重，只剩下一口气，人还昏迷着。

景迢则被早有准备的秦伯昭在混乱中遣人带出，也是出气多进气少，若不是秦伯昭当时嘱咐了一句让人给他吊着命，或许现在人已经没了。

饶如卿身上的伤口极多。虽看起来都不算致命，但每一刀都是毫不留情。加之失血过多、损耗过甚，她的情况也是非常危急，昏迷的时候甚至一度发起热来。

饶如卿就这样，在小栾曲的郡守府里，整整昏睡了五日四夜。

这五日四夜里，无论是在小栾曲，还是在整个大荣，都有很多事已经发生，还有更多的风暴正在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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