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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眼见底下都是些鲜卑人氏,一时间不由得怒上心头。若是从前,天下人人对他皆是逢迎不及,何曾在众人面前受过这等辱没?不由上前一步,对城下喝道:“放肆!尔等不过是些奴才罢了,放牛牧马尚可,来此处寻衅,岂非送死!”
城下韩延闻言,本欲立即开口,然而他抬眼见了城头上一身银甲的人,嘴边的话又生生顿住。
他忽地想起,城上这人便是苻坚,便是让慕容冲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苻坚。
于是他没有急着作答,只是眯起眼定定地看着那人。毕竟一战过后,无人能再料生死。可是距离终究太远,对方的身形气度虽足以一览,然而面容却是模糊不清。
苻坚见对方并不答话,反而只是抬起眼,定定地望向这边。苻坚不解其意,却也只是静静地望着城下,不动声色。
一时间,城内外对峙的十余万人马,皆是默然无声。唯有苍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低沉而旷远。
而忽然间,一声朗笑打破沉默,异常清澈明亮。
“奴才又如何?我倒并不介意!只是这奴才也有奴才的苦处,秦王陛下可愿同我换换?”
韩延闻言心头一紧,立即回过身去,但见身后的队列自中间一分为二,慕容冲打马缓缓走出。这三军对阵之下,他竟仍是只着一身白袍。
韩延见状,立即回身拦住对方的路,肃然道:“冲儿,你怎么来了?”
慕容冲唇边仍挂着笑意,却不作答,只是轻易地绕开韩延的阻拦,意欲继续上前。
“冲儿!”然而韩延皱眉,再度阻挡在前。
慕容冲垂眼和他对视了片刻,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忽然沉声道:“韩延听令,若有阻拦,定斩无赦!”
韩延未料他突然变色,在原处愣了愣。然而不及再度阻拦,慕容冲已恢复了笑意,悠然提缰,走到队伍前列顿住。
苻坚怔怔地看着城下那一身白衣的人,只觉心忽然被那一声笑提起了几分。可是距离太远,他眯起眼,却也看不清那人的眉目,纵是言语间的声音,也随着那风声被冲淡了几分。
莫名地有些恍惚,然而不及他脑中再做思考,却见对方忽地高高地扬起马鞭,然后轻轻放下。顿了顿,再度扬起,却是猛地抽在马后-身,然后忽然朝城下冲了过来!
“陛下!”身旁的将士急忙凑了过来,“射,还是,不射?”
“且慢。”苻坚回过神来,转身看了一眼那人,“对方不过一人罢了,且看他究竟有何意图。”
然而言罢,方一回过头去,整个人却霎然怔在原处,如遭雷击。
素白的碎屑,自不远处纷扬而来。越过长安近郊,越过十里平芜,如鹅毛般肆意飘洒,竟是朝自己扑面而来。
是……雪,这九月的天气,竟在一霎那落了雪!
然而及至他垂下眼,望向城下的人时,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然下了马。一身素白的袍子,立于马前,正仰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眉目似画,笑靥如花。天高地广,只此一人。
“冲儿?你是……慕容冲!”苻坚忽然前倾身子扶住城墙,几乎是本能地便喊出了声。
慕容冲闻言,轻声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十年前,陛下就是这般,送我离开的?”
然而苻坚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仍是怔怔地看着他,打量着那人周身的一分一毫。
他的身形已然高了许多,只是仍是瘦削单薄,仿佛经不住风吹雨打。眉目较之当年,褪去了少年的纤细秀美,竟是更英挺丰俊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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