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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穆小午的心已经凉了半截:难道她真的要和它一起死在这里?那可真是生同体,死同穴了,怎样的缘分啊,要这么生死缠绵一辈子?可这个念头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血现在又涨高了几寸,盖住了她的下巴,她不得不仰着头,将脸贴近棺盖,才能避免腥臭的血冲进嘴里。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穆小午愣了一下:这里乌漆墨黑,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可是方才,确实有两个白点,倏地一下在她眼前消失了,是什么呢?
还未想明白,两个白点又一次出现了,和她离得很近,近得几乎贴在她的眼球。这次穆小午看清楚了,那是她自己的脸,比指甲盖还小一点,映在一对眼珠子中,好像和她隔着千山万水。
穆小午吓得朝后一挫,身子跌落到血水里,勉强屏住呼吸,才没有被血呛到。可是即便这样,她却不愿再探出脑袋来了,那是乙婆婆的眼睛,眼睛里,映出她的脸。那老妪附在棺盖,正用两个眼珠子瞅着她,目光像两把刀子。
可是她能憋得了多久呢?莫说她水性一般,就是水性好的,也不可能在鲜血中浸泡太久,血水腥得很,还有些黏,泡在里面,仿佛用不了多久就能被腌成一缸酱菜,难受至极,所以穆小午潜了没多久,就不得不贴着棺材的另一侧,慢慢探出头来。
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棺盖,血水几乎已经填满了整口棺材,没给她留下什么空间了,她只能将鼻子贴到棺材盖,用力地吸了几口气,虽然被滴落下来的血水呛了一下,但是好歹胸口舒坦了。
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穆小午听到血水“哗啦”一声,旋即,脖子被两只干枯的手死死卡住,在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被那两只手猛地朝下按去,身体重新落回到血水中。
那两只手臂好长,一直将她摁到了底部还不愿松开,像一个铁圈似的,将她死死箍在下面。
“完了。”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绝望的情绪,和八岁那年一样。
她要被憋死在这里了,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她,她知道,桑已经死了,他们两个,注定是要死在一处的。
“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声音在回应她脑袋里的想法,将她吓了一跳,穆小午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停止了,她竟忘记了她和它是心灵相通的,她想什么,它根本就知道。
棺材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晃得她头晕目眩,胃中翻腾不已,恨不得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可是,脖子的钳制却也跟着这阵晃动消失了,那双老手离开了她,于是她强忍住胸口的不适,扑腾着站了起来。
“铛”的一声,脑袋又一次撞到了棺材盖,她眼前金星直冒,差点被这力道撞晕过去。不过脑袋虽然很疼,心里却轻快了不少,因为方才还满满地灌了一棺材的血水,现在竟然退下去了一截,她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能呼吸了。
“桑。”她在心里唤了它一声,本来不报希望能听到它的回答,脑中却清晰地接收到了它的回应。
“瞎喊什么,还不推盖子。”还是那个粗哑的声音,落在穆小午耳中,却像山中叮咚作响的清泉。
“推盖子好,好”她忙不迭应着,手用力朝一撑。
棺盖处传来了“咯吱”的声音,盖子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束耀眼的白光从刚刚出现的那条缝隙中刺进来,像一柄薄如纸帛的剑。
怎么可能呢?明明方才她反复试了多次,都没有将棺盖移动半寸,现在,怎么却能推动它了呢?穆小午心中疑窦丛生,眼睛朝四处一瞥,落到了身旁的那张脸。
那是乙婆婆,她脸朝下贴在棺材盖,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她斜着眼睛看向穆小午的身后,透过那对眼球,穆小午看到背后的桑,它拼尽全力撑起了一条缝隙,一条能救命的缝隙。
穆小午慌忙回过头,目光从桑身扫过,它身的伤痕又多了一些,深浅不一,显然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斗。
“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一起使劲,把这盖子揭起来。”桑看到穆小午的目光,及时阻挡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充满了关怀的问候。
听它这么讲,穆小午只得暂时将其它情绪放在一旁,两手用力撑住棺盖,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块仿佛有千斤重的棺盖朝抬。“轰”的一声,棺盖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又被抬起了一点,穆小午现在已经能将一条腿迈出去了。
“我顶着,你松手出去。”桑看了穆小午一眼,又将目光转到一直不动声色盯着他们的乙婆婆脸,它终是不放心,于是又加了一句,“别愣着,快。”
穆小午哪里还敢犹豫,麻利地先将一条腿跨出棺材,身子一伏就要从缝隙中溜出去,可刚弯下腰,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胳膊过去了,随即,便听到桑吃痛地“哎”了一声。
桑被拄杖缠住了,它布满了伤痕的身子及其脆弱,现在被拄杖一勒,更是仿佛随时会折断一般。
一把在战场杀敌无数的刀是什么样子?刀身如镜?削铁无声?一出鞘便生死立判?是,若它没有受伤,或许用比这些更华丽的词来形容它都不过分。可是现在的桑,早已不是那个把所向披靡的杀人利器了,它伤痕累累,刀口处参差不齐呈锯齿状,最惹人注目的,是刀身最长的那一条豁口,从刀刃一直蔓延到刀背,只有边缘处还连着一点点,几乎将刀身一分两半。
没错,桑的本体就是这样一把破破烂烂的刀,破到穆小午在无比阁后面的荒山前第一次见到它时,不禁心生敬佩,敬佩它竟然能坚持到现在还不断掉。
而现在,这把刀努力将棺盖撬开了一条缝,刀身卡在里面,为她赢得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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