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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阿花的话,是梨花的花吗?”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从密山之下的云梯一路登来的宁暮烟时的场景,转而却又与那日拾阶而上的虞绒绒幻化为一体,雷云阵阵,霞光万丈,无独有偶,这两次,他都是默默立在一侧的旁观者。
就好似这些梨花是开在他日渐腐朽的身躯上。
他的一生,已经足够精彩,足够让他满意。
又是一年梨花开。
那时的他,鲜衣怒马,洒然自在,却又哪里记得自己的这些随手的举动,会不会在这样一个素来腼腆的师姐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摇摇椅晃晃悠悠,须发皆白的小老头又如何感觉不到身后的那一点动静。
他听了她那么多话,唯独这一次,他不愿意听她的。
如是想着,有梨花落在了树下打盹的六师弟脸上,他眼眸动了动,慢慢睁开眼,有些茫然地醒了过来。
想到这里,六师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却又很快别过脸去。
而不是在那样的血池之中,在那样的无望之中,用自己已经是糟老头子的模样,去面对她,去倾听她的最后一场诉说。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他慢慢睁大眼,终于认识到了一件事。
可当真正知道了什么,相信了什么以后,他却宁可……他是真的在吹牛。
他已经不再年轻,肌肤松弛,斑点纵横,与如此盛放的花朵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过去,他总觉得是耿老头在吹牛,从来都只是会心一笑,并不去戳穿。
他能感受到满山满树的生机盎然,正如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无可避免地一丝丝抽离开来,混入这些生机盎然中。
他还记得她广袖长裙的模样,记得她最后眼眸明亮时的微笑。
……
他难以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从那般灿烂明媚的少年,到如今的枯瘦老头,耿师伯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果当时,他走的速度再慢一点,停在她身上的目光再久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更早一点地,注意到她的心意。
这些日子,他确实越来越多地想起了许多过去。
然后,六师弟才十分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大师兄与小师妹啊……啧。
也不知道等到谢琉老了的时候,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伤春悲秋。
回忆了这么多往事,他无憾入小楼,无憾洒然一场,再毅然扔剑修符道,无憾自己拼尽修为与清弦一战,亲手了结他的信命,也无憾自己明明能活更长久的时间,却落得如今这般瘦小枯败模样,再感受浑身的生机慢慢融入山川大河。
而他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她,和他欠她的那个回答。
比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他至少又看了一年梨花开。
“耿惊花的花,是梨花的花。”
梨花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目光再慢慢落在上面。
譬如分明最是腼腆温婉的这位师姐,却总是喜欢捉弄自己,在他耳边故意超大声地喊他醒来,再问他一句。
他会永远记住她,纵使她说过,她已无憾,要这山川大地都忘记她的存在。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是在做梦,而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他的一段回忆罢了。
耿惊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也许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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