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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断鳞祭（第1页）

寅时的月光泼在血蚕鼎上时，林开元发现鼎足镶嵌的算珠正在融化。三十七具瓮棺表面爬满暗红色丝络，像人皮下暴起的血管，其中一具棺盖忽然错开半寸，露出春生前夜系在腰间的靛青汗巾。

"养蚕户的童男童女..."阿榕握刀的手突然暴出六指，虎口裂开的缝隙里探出半截丝茧，"要趁血脉未破时活着取茧。"他刀尖划过角落里成堆的银镯，每只内圈都錾着童子乳名。老吴喉咙里发出咯咯响动，胸前十个蚕茧肉瘤同时沁出腥甜酒浆。

忽有骤雨打碎塔顶气窗。残存的二十四幅推背图像被无形的手揉皱重组，展露出全新的谶图：断颈的老槐树下堆叠着八十四具无头童尸，每具天灵盖都爆出银丝莲花。林开元在第七次拨动银算盘时，惊觉算珠表面浮出自己的倒影——眉心赫然刺着蚕神的朱砂印。

柳娘赤足踏入血雨，玛瑙耳坠里钻出两尾雪蚕："三百年前丝户献祭独子，求来暮蚕染血成绸的法子。"她褪去左衽外衫，露出脊背上蔓延的鳞状瘢痕，骨骼凸起处嵌着十二枚玉蚕佩，"要破咒，得把活人魂锁进祀蚕鼎。"

整座塔忽然活物般收缩胸腔。五层斗拱间垂落的丝线缠住春生脚踝，将他拽向鼎中沸腾的血浆。少年脖颈胎记迸裂成第三只眼，瞳孔里倒映着银丝缠绕的林开元。阿榕扬刀斩断蛛丝时，刀刃蓦地碎成九只衔尾蚕，首尾相衔咬住他的喉咙。

老吴发出最后一声惨嚎，整个躯壳爆裂成千万只灰蛾。漫天磷粉中浮现出七百年前的祭祀场景：头戴青铜傩面的巫师用银筷挑出童子脑髓，霜白蚕卵顺着天灵盖窟窿蜿蜒而入。林开元旋身避开倒垂的蚕神面具，瞥见血鼎内壁逐渐显现的密文：

噬髓化茧七甲子，破阴倒阳九重天。

忽然有碎裂声自东南巽位传来。第三十六具瓮棺自内炸开，棺中飘出十七岁的丝户少女，十指缠绕的银丝正结成消灾手印。林开元认出她眉眼与柳娘有八分相似，蚕茧质地的面皮下浮出枚带血的合婚庚帖。

"我兄长把活人血咒编进了暮蚕绸。"少女的魂魄在香灰雨中渐渐透明，"布料沾着什么人血，就招什么孽。"她指向柳娘颈后隐现的桃木钉，"今夜满月当头，凡碰过蚕丝的活物都要充茧..."

整座玉桑塔轰然坍塌成千万段银丝。林开元在瓦砾堆里抓住半枚残鼎耳，饕餮纹的兽眼正淌出漆黑色血泪。七道紫电劈开浓雾时，他看见东天悬着轮猩红的圆月，月光所及之处，沿途贩售的暮蚕绸俱从箱笼里腾起，每寸布料都浮现出人面纹路。

翡翠客栈在大地震颤中现出原形。七层木楼原是棵倒栽的腐桑，每间客房都对应着喉骨状的树洞。柳娘倚在树根虬结的柜台旁，满头青丝正蜕变为蚕丝，用来束发的银簪早已融化在掌心，蚀刻出消灾解厄的祝祷词。

当林开元背着昏迷的春生闯入地窖时，九十八坛血酒正在剧烈摇晃。坛身浮现的面孔正是这半年来采买暮蚕绸的客商，唇齿间不断吐出红白相间的蚕卵。最深处的酒坛碎成齑粉，坛底积着厚厚一层银沙，沙粒间排列着万字纹状的茧壳残片。

"还剩一刻钟。"阿榕的嗓音在地窖口响起，半个身子已化成丝絮，"让春生躺在九霙阵眼..."话音未落便被丝雨切碎，只剩那只嵌着铜钱的胎记飘落在青砖上。林开元解开春生的麻布短衫，发觉少年胸口爬满械斗留下的刀疤，每道疤痕都隆起成蚕蛹形状。

子时三刻的漏声变成万千蚕食桑的细响。林开元将春生平放在残鼎中央，丝发穿梭成当年闺中绣娘打络子的手法。血月忽被蚕丝遮去大半，地面涌现的银丝汇成八卦阵图，阵眼处浮出方刻满往生咒的歙砚。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蛊瘴时，翡翠客栈轰然坍缩成团青灰色蚕茧。林开元拖着半身蚕丝爬出废墟，怀中铜烟管里封着十来颗炼化的血蚕卵。西南天际飘着段褪色的红绸，隐约可见银丝绣就的消灾符。

整队暮蚕绸在朝阳下尽数自燃，火光里腾起八百个哭笑的孩童虚影。安慈镇界碑碎成满地骨渣，古道上遍布榕树气根编织的茧巢，每个都裹着具缩成婴孩大小的尸骸。

三个月后，林开元将半块残鼎耳溶成九枚辟邪钱。途经某个丝织世家时，他瞥见小姐腕间跳脱隐约泛起人面纹路，像极了玉桑塔壁画上某个捧蚕匾的侍女。当夜他在驿馆打碎茶碗，碎瓷拼出的卦象显示着三个泣血小篆：

丝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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