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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大哥又怎会在信中点明他与陈宗贤恐有勾结?
“臣绝无此意。”
陈宗贤摇头。
姜寰却冷笑了一声,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双眸子沉沉:“朕知道,冯玉典死了,有些人心里不定动着怎样的心思,这大燕江山是先帝亲手交到朕的手里来的,朕得死死地攥在手里,冯玉典该杀,谢宪更该杀,先太子死了多少年了,他们的心却在东宫里生了根了……”姜寰说着,盯住纱幔后的陈宗贤,徐徐道,“若是这样的人不清除干净,这朝廷,还能算是朕的朝廷吗?”
陈宗贤几乎是瞬间便听出皇帝这番话里的深意,他后背冷汗骤冒,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又“扑通”一下跪下去:“陛下三思!谭应鲲动不得!”
纱幔后,皇帝端坐龙床,没有声音,陈宗贤抬起脸来,却看不清里面皇帝的神情,他胸腔里那颗心突突地跳,只得继续说道:“陛下,如今达塔王庭正对我大燕博州用兵,两国交战正酣,若此时换将杀人,恐生祸端!”
谭应鲲曾与陆证走得近,年轻时又深受先太子看重,他虽不是桂平人,但陈宗贤早将他视作莲湖洞了,他的确不愿看到谭应鲲靠着跟达塔王庭打仗而做大,所以他才会与阿济尔岱做汀州的那桩生意。
不过一些财帛而已,最多只能支撑达塔王庭跟谭应鲲再周旋得久一些,让谭应鲲没那么容易打赢这仗,只要战事拖得够久,朝中人便有机会参他一个贻误战机之罪,虽不至于掉脑袋,但也别想再有什么更高的封赏了。
战事一停,若能卸其兵权,他谭应鲲便什么也不是了。
但陈宗贤还没有昏了头,如今这仗还在打,东南和大樊又都乱了,若此时杀了谭应鲲,怕是会动摇军心,若是给了达塔人可乘之机,岂不是后患无穷?
“他手里握着几十万大军,”姜寰一手撑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冷,“若是他听信谣言,学那谢宪,又或是学冯玉典,不打达塔人了,转过身领着兵来燕京呢!”
“陈宗贤,你别忘了你自己做过什么。”
姜寰嘲讽道。
陈宗贤双手撑在地上,胸腔里长满了寒刺,他当然没忘他做过什么,自走出白苹乡,往这如深宦海行来的每一步,他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作为。
明明是他亲手推波助澜,让皇帝与他绑死在同一条船上,让皇帝背离先帝旨意,与郑鹜、蒋牧之流渐行渐远,但此刻,陈宗贤却感受到这条船上的那根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皇帝绑在了他的脖颈间。
掌舵的人不再是他,而是皇帝。
无论前方风波再恶,他也只能在这条船上朝着黑天黑地去,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
一夜过去,天色渐亮,但雪依旧在下,宫人们忙着铲内阁小楼外面的雪,还有年轻的宦官爬上房檐铲冰溜子。
郑鹜仍在值房里住,此时天色尚早,又不用上朝,其他二位阁臣还没入宫,到时蒋牧早早地过来了,在郑鹜的值房中挨着炭盆坐下,看郑鹜精神不济,他便关切了一声:“郑阁老,您要多休息。”
“不是我不想休息,”郑鹜苦笑了一声,“是我睡不着。”
蒋牧沉默了。
是啊,别说是郑阁老了,便是他,家中妻子事事妥帖,每晚安神汤端到他跟前,他喝了却还是没什么睡意。
三个月了,蒋牧还是不习惯。
没有冯玉典,只剩他一个人往郑阁老的值房里钻。
“皇上称病不上朝,咱们票拟送上去,却总有些折子司礼监迟迟不肯批红,就跟石子儿掉进湖水里似的,一点声儿都没有,反倒是东厂如今忙得厉害,”蒋牧手中端着一碗热茶,也不喝,就那么温着手,“因那刘吉的授意,东厂到处查人,抓人,那抓的都是从前跟东宫有些干系的,进了诏狱,血流了多少,没人知道,也没见有人出来。”
“如今朝中人人自危,生怕这把火烧到自个儿身上。”
蒋牧胸中的郁气如一块巨石般沉甸甸地压着。
“可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郑鹜作为大燕首辅,如今却处境尴尬,姜寰不见他,只通过司礼监传话,任何他想要独断之事,皆不入内阁案头。
“若无圣心在侧,我等人臣便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
帝王的信任,才是臣子的根基,明君在世,才值得为人臣者一生效死,如蒙大幸。
“东南乱成那样,东边一个省也受了牵连,临昌王的藩地也出了乱子,前几日就送了折子来燕京,请朝廷出兵平乱,”蒋牧嘴唇扯了一下,“不过这折子陛下如今怕是也没有功夫搭理,在陛下眼里,东南的反贼远没有大樊的五皇子来得重要,可这样一来,雨梧那个孩子的处境就更……”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你我都得顶住压力。”
外头风雪呼啸,郑鹜忽然将茶碗往案上一放,他抬起脸来,神情肃正极了:“不能由着陛下将那么多的兵力全压在大樊边上,大不了你我也学他冯秉仪一回!老都老了,本就没几年活头了,可秋融他们还年轻,这大燕的天下日后靠的也不是你我这样的老家伙,多少担子总归得是后生来扛。”
“迟早有一日,你我这样的老树会枯,会死,可还有朴樕新生,成荫,成蔽,多少旧死新生,周而复始,浩浩汤汤,为天下人。”
汀州正是湿冷的时候,盐运司后衙里的太平缸都结满了冰,衣袍青黛的侍者在庭内除雪,陆青山将一个玄衣男人领入书房中,陆雨梧正在书案边坐,脚边一只炭盆,里面炭火烧得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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