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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钟,白瑾审完帐目明细后下酒馆,倚在吧台边倒了杯冰水,身后突然横过一只手搭上肩膀,二少戏谑的声音传来:这大过节的,您还斯人独憔悴呢?白瑾弓肘一顶,侧身再补一脚,二少边往后蹦边叫:有话好好说,别人身攻击啊!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他理一下衣襟,慢条斯理应。
“别这样,太冷淡了有损身心健康。”二少牛皮糖似的跟进,语重心长的劝解。“今天都六号了,你小情儿应该准备回来了吧?”
白瑾哼一声,不置可否。
“都成候鸟了你。”二少应景似的叹一下:“我说,干脆打断他的腿算了,要不总是你在原地等而他却整天东奔西跑的没个影,这叫什么事啊,一个月长的或者能见个十天八天,短的也就两三天,又不热情不贴心,还不如养只贵宾犬呢。”
“言之有理。”横空插进凌沐的声音,“弄个金屋藏娇吧。”
白瑾似笑非笑的横他一眼:“你愿意当那个娇,我倒是不介意给你打造个金笼子。”
“钻石笼子我勉强可以考虑。”凌沐脚踩莲花步飞速旋过来,朝窗边努努嘴:“看,小美女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刚还强逼我请她喝酒呢。”
白瑾望过去,正好对上何乐乐兴意盎然的眼神,他放下杯子走过去,自动的拉开椅子坐下:“放假没去哪儿玩么?”
“不想凑那个热闹,我回家呆了三天,昨天下午才返回的。以前上学时总想着哪天工作赚钱了一定要去哪儿哪儿旅行,可真正工作了才知道能够好好休息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家看电影时都不自觉的计算时间,甚至还想到周一上班时要穿哪套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型……”两手夹腮,孩子气的哀叹:“啊,真受不了。”
“这是女同胞们共同的烦恼吧?”白瑾笑着起身,不再打扰两人,“我先去忙会儿,你们坐,想喝什么随便点。”
“老三到了?”何乐乐讶问。
白瑾愣了一下,看看表,点点头便快步朝吧台边的二少走去,从他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匆匆下楼。
车子本是往机场方向驶,半途时忽又转了个弯,直接到地勘局宿舍楼下,打电话给佟初寒,那头说还在计程车上,得十来分钟后才到宿舍。白瑾下了车,叼了根烟,在狭窄的水泥路面上踅来踅去。
这宿舍是地勘局分给单身职工住的,位置较偏,周围都是些老旧的建筑,电瓶厂老厂房、民营小学、私人楼房之类,没什么绿化树,几杆路灯直挺挺孤伶伶的立在小道边,使这片地方更加显得寂寥。不过,佟初寒和李君几人倒是住得挺乐呵的,隔壁电瓶厂有个极少人使用的篮球场,他们一来,那球场就变得他们御用的了,闲暇时经常去那儿挥汗斗牛。
第二根烟吸到半,路口终于有车灯打进来,白瑾转头望,见那被路灯照得有些虚幻的修长人影渐行渐近,停在他跟前,侧过头揪住脑后束起的一撮小尾巴笑:“看看,我妈给扎的,她说她家现在多了个人妖了,不知道卖到泰国值不值钱。”
“何必那么远,卖给我更值钱。”白瑾踩灭烟头,伸手,一手环腰一手托脑后,像搂孩子一样搂住他:“之前我在酒馆碰到乐乐和她男朋友,聊了一下,才知道你回来了。”
“我本来是打算明天中午回的……“说到半又止住了,脖子有些痒痒,细密的触感缓缓爬上下巴、腮边,最后落在嘴唇上,扎扎实实的辗转吮啜,那软漉灵巧的唇舌在口腔里翻浪,体内热气腾起,涌向四肢百骸,他已经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亲密的,是去年他第一次去河源?还是他大难不死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
也许是后者吧。
那次的汛情比预期的严重得多,即使事前已做了防范,但当那天凌晨五点、大面积的泥石流和塌方同时来袭时,那毫不留情的覆灭情形还是让初见灾难的他们手忙脚乱,天还灰蒙蒙的,又下着雨,空气里全是浓重的尘土,戴着口罩都觉得呼吸困难,所有人都打着强光手电,可能见度却只在两米内,再加上山里路凹凸不平,又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石道,居民们慌张下压根不听领导指挥,抱着值钱物东奔西跑,乱成一锅粥。
他们这小队是两天前才从别的地方赶到驼背洞,对那村庄的路还不甚了解,凭着地图上的记忆,他隐隐察觉刚匆匆从身边跑过的人是往西面去了,而西面正是山腰重灾区,虽然泥石流已经暂时停了,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什么时候再次来袭。生命来之不易,他无法说服自己置之不理,所以,他紧跟着也往西面跑,一边叫唤那人停下。
那人边跑边吼:别跟来!快回去!
粗哑的声音听着像是老人家的,他加快脚步朝发声处跑,可路太崎,不远不近的总跟不上前面的脚程,就在他跑得气喘吁吁叫不出声时,一阵让人心颤的“喀喀”声闷闷响起,他僵住,那是石头断裂的声音,山体要崩了!
前面那人忽然又转跑回头,拖着他紧跑,磕磕碰碰的他也不知道是要跑去哪儿,只知道身后的轰隆声表明有巨石滚落,回不去了。正当他极力理清杂乱的心神时,脚下一绊,那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向前跌扑在地,手电砸落在几步外的前方,就着光,他看清自己眼下所在的地方是个石洞,洞里有石床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显然是有人长居于此。
放心吧,这地方很安全,十年前最严重的那次泥石流里,我就是在这里躲过去的。
那人把他扶起来,粗哑的用地方话安慰他。他来这地方也有一段时间了,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土话,但不会说。爬起来拿手电筒,站在洞口朝四面八方扫射过去,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尘土,什么也看不见,无法通讯又不能乱走,只能焦急等着。
那人倒了碗水给他,把他拉进洞底,随后又把一块像门一样的铺满绿叶的板子挡住小洞口,一边解释说过不多久泥石流就会朝这边滚来,这样可以挡住尘土进洞。
他瞠目: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那人又说:放心吧。这洞是通向山那头的,很小,人过不去,但可以通气。这里有东西吃,等他们把石块铲走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拿起手电对准那人面孔,看清那是个年约五十的精瘦老人,平板的面目上透着孤僻的气息,洞口边放着一个他扛回来的大包袱,显然是趁乱出去拿别人的。
四天后,堵塞在洞口的石头终于被搬开,李君三人憔悴的面容印入他眼中,继而是欣喜若狂的紧抱一起,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毫发无伤的回到单位,领导们逐个来探望安慰,休息了一晚上,隔天一睁眼,见到的是白瑾通红的眼睛和悲痛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很心酸,伸手搂住了他。
如今,已不知不觉过了一年了。疲惫的时候有个人靠,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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