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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白望风的地点从路口转移到了赵家别墅的客厅。他发现有钱人家的房子果然采光好,通透。四面都有窗,无论哪个方向来人,站在客厅里都看得到。在他身后,客房里的衣柜已经挪到了一边,压着洞口的铸铁栅栏也被撬了起来,二尺见方的洞口看上去黑黢黢的,散发着阴郁邪恶的感觉。即便是薛令白这样的老警员也忍不住生出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只看这个地洞的位置就能猜到它绝对不只一个普通地窖那么简单。说起来,这挖地窖还是以前北方农村的习惯,到了冬天存些萝卜土豆之类的好过冬。城市里寸土寸金,别说没条件弄这个,就算有也没人有这份儿闲心。尤其对赵湘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存酒有专门的酒窖,蔬菜水果要吃专人采买配送的新鲜货,哪里需要弄个地窖出来?而且就算要挖个地窖存东西,谁会把开口建在住人的房间?这不像是为了存取东西方便,反而更像是……看守。
这一行做久了,什么怪事都能遇见。然而见得再多,也不表示他再一次见到的时候会心平气和。就好像那天在海滩上看到一具一具残破的尸骸从仓库后面的沙坑里被挖出来。那是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真正释怀的——即便凶手已经得到法律的惩罚。
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出现在了地窖口的栏杆上。唐靖抓紧栏杆,动作敏捷地爬了上来。洞口窄小,他的肩膀蹭到了洞壁上的灰土,看上去有些狼狈。
“来一支?”薛令白递给他一支烟,“吴哥刚才打过电话,说再有半小时就能到。”
唐靖的脸色很难看,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像是要借着这一股灼热的烟气将胀满胸膛的愤怒与无力感通通赶出去。
薛令白正在斟酌着用词,就听唐靖说:“等下老吴他们过来,你也跟着下去看看。”
薛令白点点头,知道他师兄这是又要给他上课了。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小声问道:“地窖里……有什么?”
唐靖又深吸一口烟,转身看了看,随手在人家养着名贵盆景的紫砂盆里捻灭了烟头:“什么都没有,所以才可怕。等你看了,就知道了。”
薛令白莫名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等他跟在吴长河身后小心翼翼地沿着窄窄的楼梯下到地下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那种发毛的感觉所为何来——这不是一间地窖,而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特意修建的地下室,一个可怕的牢笼。
地下室长宽皆不足三米,靠墙摆放着一张窄窄的木床,床边一张小桌,桌面上有一盏台灯和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本书。角落里用一面浴帘隔出了简易的卫生间,洗脸池旁边摆着一些洗漱用品。上方还悬着一面小圆镜,镜旁的挂钩上挂着一方浅色的毛巾。
地面和墙壁简单地抹了水泥,滨海一带本来就潮湿,这栋房子又修建在湖边,水泥墙面早被水汽渗透,角落里甚至已经长了绿霉。
吴长河夹起床单上的一根头发小心地收进证物袋,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是个女人。”
其他人都没有出声。在已知的类似的案件里,受害人几乎都是女性——她们更心软,更容易回应陌生人的求助,以她们为目标也更加容易得手。
薛令白的视线像被证物袋里那根微微卷曲的长发烫到,忙不迭地移开,开始仔细检查他面前的书桌。书桌样式简单,四条腿一张桌面,连个抽屉都没有。薛令白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了证物箱。
桌子靠墙摆放,叠放的几本书一收走就露出了被挡住的墙面和上面一行暗红色的数字。
吴长河连忙拍照取证,又让老刘过来取样。
薛令白看着那一行数字却觉得浑身发凉。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没有笔,甚至连眉笔都没有。被关在这里的人如果想要留下什么痕迹,唯一能用的,就只有自己的手指。
她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一个月,半年,或者……更久?
薛令白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白的。听到唐靖问他都看到了什么,他打起精神,一边回忆刚才的情形一边答道:“地下室有家具和基本的生活用品,有生活痕迹。之前被关在里面的人……时间应该不会太短。”
唐靖眉眼不动地看着他:“还有呢?”
“她在墙面上留下了电话号码,还用书挡住。”薛令白想了想说,“她很冷静。”
唐靖又问:“就这些?还有吗?”
这一次,薛令白沉思的时间比较长:“没有水杯、没有衣柜,也没有沐浴用品。她并不是所有的时间都被关在地下?”
唐靖点点头:“我检查过客房的浴室,有几样东西明显不是上岁数的女人用的。”质地很好的浴巾,包装考究的名牌洗护用品,更像是……
唐靖忽然想起那个停电的夜晚,他从背后捂住凌冬冬不让她出声的时候闻到的那种甜甜暖暖的香气,以及她靠在他胸前的时候,那种让他喉咙发干的柔软触感。
唐靖的脸热了一下,他转过头不自然地对薛令白说:“地下室的洗脸池旁边有块香皂,让吴长河带回去。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块香皂也不会是超市卖的便宜货。让老吴再检查一下那张床,确认一下床品的质地。”他之前下去的时候匆匆一瞥,只觉得竹席下面铺的床单看上去质地有些粗,但现在回忆一下布料的纹理,又似乎不像是粗布。
薛令白答应了一声,又跑了回去。不多时打电话告诉他:“吴哥说床单和枕套是纯亚麻的,看标签是外国品牌。”
唐靖把这些显而易见的线索集中在一起:一个特意修建的地牢、一个失去自由的女性囚犯、作为看守的老夫妻、高级品牌的女性用品。显然,这位女性囚犯的生活标准并不低,或者也可以说,他们对她还是有所顾忌的。
韩飏家里关着一个囚犯,赵湘家里也关着一个囚犯,巧的是这两个人都跟乔治有关。唐靖忽然就有些疑惑,到底是乔治这个外来人士在帮着他们做什么,还是这两个人都被乔治当成了棋子?
赵湘的突然离开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凌冬冬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不论韩飏是主使还是帮凶都难逃干系。
唐靖决定回去以后就去见见韩飏,跟他好好谈一谈。
唐靖一行人回到局里的时候,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已经等着他们了。
“唐队,幸会。”中年男人衣冠笔挺,高个子,瘦削身材,戴着一副细边眼镜,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文质彬彬,“我是赵统。”
唐靖与他握手,很客气地打招呼:“赵总,幸会。”他想起之前看过的资料,他毕业于滨海市医学院,是董老的得意门生,工作后才转行做起了生意。唐靖觉得他以前一定是一位很有亲和力的大夫。
唐靖把手里的工作交给了吴长河和薛令白,带着赵统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只有绿茶,普通茶叶,最便宜的那种。”唐靖请他坐下,从文件柜里取出茶叶罐晃了晃,“要不就是白开水。”
“那就绿茶吧。”赵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措辞,“我其实也喝不出什么好茶叶,除了有时候有人送礼,自己平时也都是买十块钱一包的茉莉花茶。我老家那边是种茉莉花的,我上学的时候就爱喝这个。”
唐靖对他的印象顿时就有些不一样了。不管走了多远的路,发了多大的财,能一直记着自己的出身这就挺了不起。
赵统看上去也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端着茶杯很直接地问他:“赵湘到底惹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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